婚纱,头上盖了一条洁白的丝巾,手上是洁白的手套。她灿烂的笑容在丝巾下面绽放,隔了那层薄如蝉翼的白纱,朦胧而让人迷醉。我记起梦仙在上海发给我的那张照片,这完全是昔日重现,只是眼前的梦仙更加真实,更加美丽。
我当然没穿西装,我不喜欢西装。我觉得中国婚礼应该有中国风格,我讨厌崇洋媚外。我那天穿了一套中山装,是特意为这场婚礼量身订做的。
小鱼儿看着直摇头,她说:“你俩这行头不搭配。”我说:“你的审美太落俗套子,咱们中国人结婚要么穿唐装,要么像我这样,这才是中国爷们儿。什么西装革履,俗,俗不可耐!”小鱼儿说:“没看出来,你还是个爱国者呢!”我说:“我最大的理想是为国捐躯,只可惜晚出来几十年,没赶上抗日战争。”梦仙说:“行了,别满嘴跑火车了,照完了还得回家给笑笑喂奶呢。”
小鱼儿端了相机嚷嚷着,“你俩离那么远,我照得上吗?对,近点儿,本来两种打扮就不搭界,再离得十万八千里,知道的认为你们在拍婚纱,不知道的还以为沈中秋是个在梨行里点粉的农民呢。”
我说:“你就涮我吧,看你结婚的时候我怎么收拾你。”
小鱼儿说:“新郎倌闭嘴,离新娘子近一点儿,对,这才像两口子。”拍了几张,小鱼儿说:“来个亲呢镜头。”其实,我这人也就嘴上瞎说,真要让我在大庭广众之下那什么,我还没那脸皮。小鱼儿说:“你一个大老爷们儿害什么臊?”
我说:“都老夫老妻了,哪有你们年轻人赶时髦?”
梦仙说:“你每次说话都这么沧桑,让我觉得自己都人老珠黄了。”
小鱼儿说:“你一亲,新娘子就年轻了,快亲呀。”
在小鱼儿的指挥下,我们拍了我在梨花下轻吻梦仙的一组照片。当时一片梨花瓣恰到好处地落下来,正好落在我嘴上。小鱼儿看着相片笑说那是一摊鸟屎。说得梦仙捧腹大笑,她一笑,绝对是梨花里最美的一朵。
置身梨园,上下左右全都是一大团一大团的梨花,仿佛漫步云端,如临仙境。梦仙说:“我感觉自己在飞,像腾云驾雾一样。”我抱起梦仙,满林子跑,小鱼儿追在后面拍个没完没了。
小鱼儿突然说:“怎么没戒指呢?中秋你怎么这么粗心大意?新娘子怎么没戒指。”
我惭愧,我竟把这事给忘了。
梦仙轻轻一笑,她说:“我早就准备好了。”
我说:“拿来,我给你戴上。”
梦仙调皮地一笑,指着马路对面的一片梨花说:“看那边,那边的梨花落得那么好看,咱们到那片去拍几张戴戒指的镜头。”
梦仙喜气洋洋地走在前面,我跟在身后拖着她长长的婚纱。小鱼儿在后面嚷嚷,“跟皇帝的新装似的,我给你们拍下来。”
87
如果没有这场灾难,也许这对新人会过着平淡而温暖的日子,一直白头到老。
就在我们横穿马路的时候,一辆汽车发狂似的开过来。小鱼儿站在身后高喊,“小心”。当我发觉危险来临的时候,车子已经撞过来。我感觉一股强大的风从侧面席卷全身,我看见梦仙轻盈的婚纱在我指间划落。梦仙也意识到了危险,她回过身扑向我。“中秋,躲开!”我被梦仙推出去,翻到路边的沟里。我爬起来寻找梦仙,她却倒在马路上,洁白的婚纱已经染成一片鲜红。
我冲过去抱住她,“仙!仙——!”
梦仙说:“戒指,戒指……”
我伸手在她的衣袋里掏出一个粉红色的小盒子。很眼熟,我想起来了,是我当年买给林青的那枚戒指,是我后来扔掉,梦仙捡起来的那枚。
她笑着,“秋,帮我戴上,戴上,我是你最漂亮的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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