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贾蔷,宁国府正经玄孙,本是个生来金尊玉贵的命,奈何命途多舛,运时不济,尚在母腹,父亲见背,未离襁褓,亲母又撒手人寰,小小一个人儿,未识承欢膝下,便失尊堂。偏他生得秀美,长开之后雪团儿一般玉雪可爱,也不怕生,见人就笑,他曾祖见了,反而忆起他父亲幼时也是这般可怜可爱,谁想得到头来却是白发人两度生送黑发人,兀的不痛杀人心!加之这孩子来历多少有些尴尬,贾代化因他母亲之故,多少有些迁怒,便不大爱见他,只交由儿媳、孙媳照料,虽是锦衣玉食,大小丫鬟,奶娘婆子一个不缺,却是甚少过问了。
然而常言道:花间叶底尚藏刺,怎保人心不怀毒。贾代化自贾琅死后,对贾琅身后所遗之妻便不怎么过问,如今赵氏也去,留下一个小哥儿,眼见的要依靠他叔祖过活了,他曾祖又是看着喜欢贾珍之子贾蓉多过他的,便有那起子小人眼酸心黑的,暗地里议论起这小哥儿还没出世就死了父亲,出生之后更是把他母亲克了,只怕是个克父克母克亲的命罢!有道是“三人成虎”,这流言起先还只是暗传,到后来竟不知如何,传到了贾代化耳中,只把贾代化气了个倒仰,叫来贾敬教训道:“我贾家对下人素来厚待,虽说比不上那些王侯世家,却也从没亏待过,谁知宽仁来宽仁去,竟宽待出了这等背后嚼主子舌根的奴才!我知你不好俗务,但如今家里是你主事,一家之主,却是不能百事不知,万事不理的。你是读书弄墨的人,该是知道‘修身治国平天下’的理儿,也该知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今儿我还在,那帮子奴才就敢背地里议论蔷哥儿,若不严惩,待到他日我去了,他们仗着几辈子的老脸,只不把年轻主子放在眼里,岂不是个主不主,奴不奴的局势,平白惹人笑话,没的坏我贾家的清白家声!”
贾敬只是连连谢罪,道:“近来家中事多,儿子无能,愧对父亲期待,竟不知道家中出了这等刁奴,委屈了蔷哥儿。”待到自贾代化处出来,贾敬心里就先存了心思,暗忖:“家中内院事务,尽是交夫人管理,夫人素来妥当,这么多年了,大小事儿,一应妥妥帖帖,从没有闹出过这样的事情,为何此次却是半点风声不知?”却又想到这一年多来,侄子丧事、侄子媳妇丧事,加之亲朋戚友往来应酬,着实是事务纷杂,许夫人也是劳累,几度卧床,连亲友往来打点都交给了贾珍媳妇胡氏,怕也只是一时不察,叫那起子小人钻了空子,一念及此,便把那心思消了。
再说贾代化,年轻时早失长子已是至痛,谁想老了还要白发人送黑发人,年迈体衰,怎受得了这苦?每每想到自己老躯残迈,仍在人世,他父子两人青春年少,已入黄泉,大好年华,尽埋黄土,便是见多了生死,也是锥心泣血之痛,家人都知他心病,绝口不提,谁想此次因着贾蔷,不仅引出了这心事,更让贾代化想起当初为贾琅娶亲,本为冲喜之意,谁想得到头来识人不明,引狼入室,硬是把好好一个孙儿给害了!贾代化思及此处,既悔且恨,郁结于心,身子便不大爽利起来,连着两日睡不好,这日命人煎了安神汤服下,迷糊间睡去,恍惚见贾琅笑意盈盈从门外进来,立在他床前问祖父安,音容笑貌仿佛刚刚大病初愈,贾代化见他面色莹润不似以往枯瘦,不由欢喜,拉着他手细细问他身体如何,可吃过药了,贾琅却是不答,让他坐,也不坐,只直挺挺站着,突然流下泪来,哭道:“祖父,孙儿好苦!”牙关紧咬便向后倒去。做祖父的大吃一惊,扑下床来就要去扶,牙床却陡然化成了深涧,贾代化一个不防,跌将下去,当真是:凤失双翼当空坠,鸟在云间折翅来,惊吓不已,猛然醒来,方知是梦,却仍心神惊悸,丫鬟服侍着好不容易再睡下,希冀还能梦里见孙儿一面,却是无影无踪了。
自此贾代化便添了一段心病,加之寒暑变化,他夫人早逝,身边只两个老妾伏侍着,当家的许夫人又是儿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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