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宋人笔法紧,明人笔法松,宋人笔触重,明人笔触轻,都是容易露出破绽的地方。”他说。
“原来如此。”她恍然大悟。
晏初水指尖左移,指向画面的开端,秀润的山峦掩映在雾气之后,氤氲缥缈,“除时代风格外,画家的个人风格也是决定真伪的关键。”
“《宣和画谱》称此图可配王维《辋川图》,《佩文斋书画谱》中亦有相似的评价,说俞既白这张《暮春行旅图》用了《辋川图》的画法,行笔细润,大有超越之意,这些在画中都是有迹可循的个人风格。”
许眠顺势看去,画中的山峦以墨线空勾,天空云雾以淡墨烘托,山腰而上的大部分在青云中浮荡,仅有山峰一跃而出,如苍茫天际中一处不可亵渎的圣地,山下参差的小树则以稍浓之墨快速勾点,笔势斩截,毫无拖泥带水之感。云雾如沧海,将山体分为上下两个世界,下者山石荦确,壁立峻峭,而上者萦绕在一片仙灵之气中,朦胧不可得。
好曲能绕梁三日,余音不绝,好画也一样如此,看画者很容易沉浸其中,跟着画家的笔墨陷入画中之景……
但是,美景戛然而止。
晏初水所持有的右半轴仅三尺不足,换句话说,他只有全画的三分之一。
三分之一……
这让许眠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如果这是右半轴的全部,那么剩下的左半轴应该有六尺长,假如不足六尺……
她暂时收回纷乱思绪,就画论画,“那另一种依据是什么?”
“第二种是辅助依据,看印章、纸绢、题跋、著录和装潢这几样细节是否禁得起推敲。”他一边说一边继续以此图为例——
“宋代的文人画家,讲究者印泥必用蜜印,不讲究者用水印,而非较晚出现的油印,这画上的印章色淡而模糊,正是蜜印的效果。纸绢不用多说,我看一眼就知道是宋绢,光匀细致、历久不纰。”
“那题跋……”小姑娘盯着六个篆体字,好奇地歪头。
“根据我的鉴定,这六个是米芾所写,俞既白出身宋代名门大族,除擅画外,也长于诗文与行楷,与王安石、苏轼、米芾为至交,故而自己落款后,又请米芾为画题字,合情合理,此为题跋证。”他说。
“著录我知道,你刚才说了,有《宣和画谱》和《佩文斋书画谱》!”她抢答了一题。
晏初水在她脑袋上揉了揉,肯定了她的聪明。
“最后一项是装潢。”他垂眸凝视,神色笃定,“这幅画用的是‘宣和装’。”
宣和装是始创于宋徽宗宣和年间,用于内府收藏书画的一种装裱形制,以繁琐复杂出名。其中玉池用绫,前、后隔水用黄绢,白麻笺作拖尾,连画心本身共五段。玉池与前隔水之间盖“御书”葫芦印,前隔水与画心之间盖双龙玺及年号玺各一,画心与后隔水之间盖年号玺二,后隔水与拖尾之间盖连珠印,且拖尾上须有“内府图书之印”,共七玺,缺一不可。
眼前的右半轴,玉池与前隔水制式精准,三玺完全一致,且《暮春行旅图》是被收录进《宣和画谱》第十二卷中的名作,“宣和装”自然是一个强有力的佐证。
如此看来,晏初水的右半轴,确是真迹无疑。
唯一遗憾的,是缺少余下的部分。
“所以,你一直在找这幅画的左半轴吗?”许眠扭头问他。
晏初水将画轴重新卷起,默认地点点头。
小姑娘若有所思,又问:“那这右半轴有题有款,剩下的部分无题无款,若要鉴定真伪,是不是只能靠画的内容、笔法,还有纸绢和装裱?”
“是这么回事。”他自信地说,“不过没别人知道我有右半轴,所以一切赝品都瞒不过我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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