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大石堡人马行到近处,老张头却吃了一惊。队中青壮个个一身精湿,双眼通红,脸上冻得煞白,竟像是顶着风雨赶了一夜的路。领头的也不是方堡头,而是个俊秀的高瘦少年,依稀记得是方堡头那摔伤了脑袋的呆儿子,这时看去却双目清明,面上静如深潭,虽带着深深疲色,举手投足之间仍是一派从容沉着。
老张头一边迎上去,一边心中嘀咕:方家小哥儿这等气度,便是比起宋国南来的使节官人,也是不相上下。真不知方堡头怎么生养的他。
方镝见老张头迎上来,忙下马一揖:“不敢劳老丈相迎。”
老张头呵呵一笑:“客气甚,一回生,二回熟。你们便是我清泉驿的老客。自然该迎上一迎。”说着便牵了方镝的马绳,带众人往驿站走去,一边道:“怎不见方堡头”
方镝道:“贼兵袭镇那日,阿爹肩上受了伤,现走在后头。说不得还要借老丈灶头熬些汤药。”
老张头摇头道:“再想不到这世道真真不太平。”又觑觑众人面色:“看形容,竟是连夜赶的路过来那段连崖路,白日都要万分小心,夜里怎敢走动”
方镝苦笑道:“军令如山,不敢不从。还请老丈多备些热水,多升几个火塘,让大伙活活手脚血脉。再来一人一大碗软羊汤面。只歇上两个时辰,又得赶路。”和耶律阿古哲的一番恩怨,实不足为外人道也,再则以耶律阿古哲的阴毒,旁人知道得越少反而越安全。
老张头老于世故,听到事涉军机,自然不会再问,只是听清了方镝的交待,心中一算,不由迟疑道:“热水火塘倒是无妨,多费些柴炭便是。只这一人一大碗软羊汤面,算来竟要费整只肥羊,如今羊价越见贵了,比去岁已翻了一番”他心里实在是担忧方镝小儿当家,不知柴米几何,到时候付不出钱来,两边难作。
方镝微微一笑,掏出一锭银子交到老张头手里:“有劳老丈费心,也不知够不够”
老张头一掂,足有三两重,不由又惊又喜又愧,道:“尽够了方小哥切勿见怪。如今实在艰难得很,上头银米全不见影子,只靠老哥几个自家挣饭活命。若非如此,便以方堡头、方小哥儿的为人,老哥哪会多半句话”
方镝笑道:“老丈何须如此。便是老丈古道热肠,热水汤饭都比别处实在,才特意赶到这儿歇脚。”一句话说得老张头打心眼里舒服,一到驿站便召了众驿卒忙前忙后地张罗。待大石堡全队人马到齐,每间房的火塘都已烧得热旺,滚烫的热水一桶接一桶地送上来,更亲自取了方望的药去灶上熬着。
方望歇下来,还强打精神和老张头聊了几句家常,待他一离开,便再支撑不住,往铺上一倒,昏睡过去。方镝上去一探,体温烫得吓人,连忙叫来方镗,一起小心将方望身上的湿衣脱下烘烤。
才脱下外头皮袄,就见里边中衣上触目惊心的大片黯红。方镝顿了顿手,又将中衣解开,便听方镗倒吸一口冷气,那层层裹缠的白布已被浸透了,也不知流了多少血出来。
方镝沉默着,一层层将方望伤口上的白布取下,到最后一层,布已发硬,和血肉黏在一起。方镝极其小心缓慢地一缕缕地撕着。但手上稍稍一颤,还是连血皮带着烂肉扯下一小块来。方望虽在昏迷中,也不由身子一抖。
方镝仔细观察伤口,眉头微蹙。伤口黄白狰狞,已化出脓,得彻底清洗,便道:“要用烈酒。”
方镗一愣:“烈酒多烈的酒”
方镝想想,叹口气:“还是找掌柜要些盐和干净的布带,另外拿吊锅到泉边打些新水来。”这时候蒸馏酒的技术还未普及,最烈的酒也不过三十来度的米酒,酒质浑浊,根本不能用来消毒。
在方镗出去准备的空隙,方镝取出怀中的曜月,靠在火上,用温度最高的外焰反复炙烤。等方镗再进来,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