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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我怕‘死’,我也不是吹,叫过三个两个来看!问问他们见过‘死’没有!那俄国毛子的大马刀闪光湛亮,说杀就杀,说砍就砍。那些胆大的、不怕死的,一听说俄国毛子来了,只顾逃命,连家业也不要了。那时候,若不是这胆小的给他守着,怕是跑毛子回来连条裤子都没有穿的。到了如今,吃得饱,穿得暖,前因后果连想也不想,早就忘到九霄云外去了。良心长到肋条上,黑心痢,铁面人……”

    “……说我怕死,我也不是吹,兵马刀枪我见过,霹雷,黄风我见过。就说那俄国毛子的大马刀罢,见人就砍,可是我也没有怕过,说我怕死……介年头是啥年头……”

    那东厢房里,有二伯一套套地讲着,又是河沟涨水了,水涨得多么大,别人没有敢过的,有二伯说他敢过。又是什么时候有一次着大火,别人都逃了,有二伯上去抢了不少的东西。又是他的小时候,上山去打柴,遇见了狼,那狼是多么凶狠,他说:

    “狼心狗肺,介个年头的人狼心狗肺的,吃香的喝辣的。好人在介个年头,是个王八蛋兔羔子……”

    “兔羔子,兔羔子……”

    有二伯夜里不睡,有的时候就来在院子里没头没尾地“兔羔子、兔羔子”自己说着话。

    半夜三更的,鸡鸭猫狗都睡了。惟独有二伯不睡。

    祖父的窗子上了帘子,看不见天上的星星月亮,看不见大昴星落了没有,看不见三星是否打了横梁。只见白煞煞的窗帘子被星光月光照得发白通亮。

    等我睡醒了,我听见有二伯“兔羔子、兔羔子”地自己在说话,我要起来掀起窗帘来往院子里看一看他。祖父不让我起来,祖父说:

    “好好睡罢,明天早晨早早起来,咱们烧苞米吃。”

    祖父怕我起来,就用好话安慰着我。

    等再睡觉了,就在梦中听到了呼兰河的南岸,或是呼兰河城外远处的狗吠。

    于是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了一个大白兔,那兔子的耳朵,和那磨房里的小驴的耳朵一般大。我听见有二伯说“兔羔子”,我想到一个大白兔,我听到了磨房的梆子声,我想到了磨房里的小毛驴,于是梦见了白兔长了毛驴那么大的耳朵。

    我抱着那大白兔,我越看越喜欢,我一笑笑醒了。

    醒来一听,有二伯仍旧“兔羔子、兔羔子”地坐在院子里。后边那磨房里的梆子也还打得很响。

    我梦见的这大白兔,我问祖父是不是就是有二伯所说的“兔羔子”?

    祖父说:

    “快睡觉罢,半夜三更不好讲话的。”

    说完了,祖父也笑了,他又说:

    “快睡罢,夜里不好多讲话的。”

    我和祖父还都没有睡着,我们听到那远处的狗吠,慢慢地由远而近,近处的狗也有的叫了起来。大墙之外,已经稀疏疏地有车马经过了,原来天已经快亮了。可是有二伯还在骂“兔羔子”,后边磨房里的磨倌还在打着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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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早晨一起来,我就跑去问有二伯,“兔羔子”是不是就是大白兔?

    有二伯一听就生气了:

    “你们家里没好东西,尽是些耗子。从上到下,都是良心长在肋条上。大人是大耗子,小孩是小耗子……”

    我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我听了一会,没有听懂。

    他的儿子也和普通的小孩一样,七个月出牙,八个月会爬,一年会走,两年会跑了。

    磨房里边住着冯歪嘴子。

    冯歪嘴子打着梆子,半夜半夜地打,一夜一夜地打。冬天还稍微好一点,夏天就更打得厉害。

    那磨房的窗子临着我家的后园。我家的后园四周的墙根上,都种着倭瓜、西葫芦或是黄瓜等类会爬蔓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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