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了,何况还活着,还能够看得见儿子们的忙忙碌碌。
媳妇们对于她也很好的,总是隔长不短地张罗着给她花几个钱跳一跳大神。
每一次跳神的时候,老太太总是坐在炕里,靠着枕头,挣扎着坐了起来,向那些来看热闹的姑娘媳妇们讲:
“这回是我大媳妇给我张罗的。”或是:“这回是我二媳妇给我张罗的。”
她说的时候非常得意,说着说着就坐不住了。她患的是瘫病,就赶快招媳妇们来把她放下了。放下了还要喘一袋烟的工夫。
看热闹的人,没有一个不说老太太慈祥的,没有一个不说媳妇孝顺的。
所以每一跳大神,远远近近的人都来了,东院西院的,还有前街后街的也都来了。
只是不能够预先订座,来得早的就有凳子、炕沿坐;来得晚的,就得站着了。
一时这胡家的孝顺,居于领导的地位,风传一时,成为妇女们的楷模。
不但妇女,就是男人也得说:
“老胡家人旺,将来财也必旺。”
“天时、地利、人和,最要紧的还是人和。人和了,天时不好也好了。地利不利也利了。”
“将来看着吧,今天人家赶大车的,再过五年看,不是二等户,也是三等户。”
我家的有二伯说:
“你看着吧,过不了几年人家就骡马成群了。别看如今人家就一辆车。”
他家的大儿媳妇和二儿媳妇的不睦,虽然没有新的发展,可也总没有消灭。
大孙子媳妇通红的脸,又能干,又温顺。人长得不肥不瘦,不高不矮,说起话来,声音不大不小。正合适配到他们这样的人家。
车回来了,牵着马就到井边去饮水。车马一出去了,就打草。看她那长相可并不是做这类粗活的人,可是做起事来并不弱于人,比起男人来,也差不了许多。
放下了外边的事情不说,再说屋里的,也样样拿得起来。剪、裁、缝、补,做哪样像哪样,他家里虽然没有什么绫罗绸缎可做的,就说粗布衣也要做个四六见线,平平板板。一到过年的时候,无管怎样忙,也要偷空给奶奶婆婆、自己的婆婆、大娘婆婆,各人做一双花鞋。虽然没有什么好的鞋面,就说青水布的,也要做个精致。虽然没有丝线,就用棉花线,但那颜色却配得水灵灵地新鲜。
奶奶婆婆的那双绣的是桃红的大瓣莲花。大娘婆婆的那双绣的是牡丹花。婆婆的那双绣的是素素雅雅的绿叶兰。
这孙子媳妇回了娘家,娘家的人一问她婆家怎样,她说都好都好,将来非发财不可。大伯公是怎样地兢兢业业,公公是怎样地吃苦耐劳。奶奶婆婆也好,大娘婆婆也好。凡是婆家的无一不好。完全顺心,这样的婆家实在难找。
虽然她的丈夫也打过她,但她说,哪个男人不打女人呢?
于是也心满意足地并不以为那是缺陷了。
她把绣好的花鞋送给奶奶婆婆,她看她绣了那么一手好花,她感到了对这孙子媳妇有无限的惭愧,觉得这样一手好针线,每天让她喂猪打狗的,真是难为了她了。奶奶婆婆把手伸出来,把那鞋接过来,真是不知如何说好,只是轻轻地托着那鞋,苍白的脸孔,笑盈盈地点着头。
这是这样好的一个大孙子媳妇。二孙子媳妇也订好了,只是二孙子还太小,一时不能娶过来。
她家的两个妯娌之间的摩擦,都是为了这没有娶过来的媳妇。她自己的婆婆主张把她接过来,做团圆媳妇,婶婆婆就不主张接来,说她太小不能干活,只能白吃饭,有什么好处。
争执了许久,来与不来,还没有决定。等下回给老太太跳大神的时候,顺便问一问大仙家再说吧。
我家是荒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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