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去了。什么也不生,什么也不长,全体黄澄澄的。
用手一触就往下掉末,虽然它本质是铁的,但沦落到今天,就完全像黄泥做的了,就像要瘫了的样子。比起它的同伴那木槽子来,真是远差千里,惭愧惭愧。这犁头假若是人的话,一定要流泪大哭:“我的体质比你们都好哇,怎么今天衰弱到这个样子?”
它不但它自己衰弱,发黄,一下了雨,它那满身的黄色的色素,还跟着雨水流到别人的身上去。那猪槽子的半边已经被染黄了。
那黄色的水流,直流得很远,是凡它所经过的那条土地,都被它染得焦黄。
我家是荒凉的。
一进大门,靠着大门洞子的东壁是三间破房子,靠着大门洞子的西壁仍是三间破房子。再加上一个大门洞,看起来是七间连着串,外表上似乎是很威武的,房子都很高大,架着很粗的木头的房架。柁头是很粗的,一个小孩抱不过来。都一律是瓦房盖,房脊上还有透窿的用瓦做的花,迎着太阳看去,是很好看的。房脊的两梢上,一边有一个鸽子,大概也是瓦做的,终年不动,停在那里。这房子的外表,似乎不坏。
但我看它内容空虚。
西边的三间,自家用装粮食的,粮食没有多少,耗子可是成群了。
粮食仓子底下让耗子咬出洞来,耗子的全家在吃着粮食。
耗子在下边吃,麻雀在上边吃。全屋都是土腥气。窗子坏了,用板钉起来,门也坏了,每一开就颤抖抖的。
靠着门洞子西壁的三间房,是租给一家养猪的。那屋里屋外没有别的,都是猪了。大猪小猪,猪槽子,猪粮食。来往的人也都是猪贩子,连房子带人,都弄得气味非常之坏。
说来那家也并没有养了多少猪,也不过十个八个的。每当黄昏的时候,那叫猪的声音远近得闻。打着猪槽子,敲着圈棚,叫了几声,停了一停。声音有高有低,在黄昏的庄严的空气里好像是说他家的生活是非常寂寞的。
除了这一连串的七间房子之外,还有六间破房子,三间破草房,三间碾磨房。
三间碾磨房一起租给那家养猪的了,因为它靠近那家养猪的。
三间破草房是在院子的西南角上,这房子它单独地跑得那么远,孤伶伶的,毛头毛脚的,歪歪斜斜地站在那里。
房顶的草上长着青苔,远看去,一片绿,很是好看。下了雨,房顶上就出蘑菇,人们就上房采蘑菇,就好像上山去采蘑菇一样,一采采了很多。这样出蘑菇的房顶实在是很少有。我家的房子共有三十来间,其余的都不会出蘑菇,所以住在那房里的人一提着筐子上房去采蘑菇,全院子的人没有不羡慕的,都说:
“这蘑菇是新鲜的,可不比那干蘑菇,若是杀一个小鸡炒上,那真好吃极了。”
“蘑菇炒豆腐,嗳,真鲜!”
“雨后的蘑菇嫩过了仔鸡。”
“蘑菇炒鸡,吃蘑菇而不吃鸡。”
“蘑菇下面,吃汤而忘了面。”
“吃了这蘑菇,不忘了姓才怪的。”
“清蒸蘑菇加姜丝,能吃八碗小米子干饭。”
“你不要小看了这蘑菇,这是意外之财!”
同院住的那些羡慕的人,都恨自己为什么不住在那草房里。若早知道租了房子连蘑菇都一起租来了,就非租那房子不可。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租房子还带蘑菇的。于是感慨唏嘘,相叹不已。
再说站在房间上正在采着的,在多少只眼目之中,真是一种光荣的工作。于是也就慢慢地采,本来一袋烟的工夫就可以采完,但是要延长到半顿饭的工夫。同时故意选了几个大的,从房顶上骄傲地抛下来,同时说:
“你们看吧,你们见过这样干净的蘑菇吗?除了是这个房顶,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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