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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对刘峰已经形成英雄崇拜情结,为他献出300CC的O型热血。刘峰的事迹是从驾驶员口中传出的。正好军区一个记者在这个包扎所采访,就把事迹写成了报道,叫作《与生命逆行》。

    那篇报道和何小曼的报道前后脚见报。我当时还是这行的新手,看了这两篇报道,只觉得哪里不对劲,不是那么回事,可说不出所以然。我遗憾那两篇报道不是我写的,我想我会写得真实一些,脱离我军英雄故事的套路腔调远一些,说的话更像人话,行为也更人类一些。无论如何,我了解的他们,是多出许多层面的。

    那种英雄事迹的写法多少要对何小曼突发的精神疾病负责。何小曼在一篇五千字的报告文学里是这么个形象:柔弱而倔强,坚忍而充满理想主义,一副瘦削的铁肩膀把一个重伤员背负了十几公里路,背过山谷河滩,背过蛇蝎横行的丛林,背过敌人出没的村落,从死亡边缘背回人间。何小曼读到这篇报道时不相信那个女主人公是自己。她把经过回想了一遍又一遍,怎么也跟报道不是一回事。大致是这样一个经过:她和另外一个年轻的男性护理员搭乘一辆运输烈士遗体的卡车回包扎所,卡车误入雷区,车被炸毁,驾驶和副驾驶当场牺牲,那个同行的男兵腿部负伤,她搀扶他步行十多里地,途中碰到一个纪录片摄制组,用装载摄制设备的车把他们送回了野战医院。何小曼在搀扶男护士返回的途中,他过度疲劳,走不动了,可是又不敢停留,她确实背过他一小段路,而不是报道里写的那样:背着受伤的战友爬山涉水。那战友十七八岁,典型的四川山民,瘦小结实,怎么也超过一百斤,毙了她她也不可能背着他强行军十几里!有那么一段路程,她用裹尸布缠住他,一头用绳子系在自己腰上匍匐前进,布很快磨得褴褛不堪,她哭着求他跟她一块爬,最后他们沿着公路的草丛爬行了一两里地,遇上了摄制组的车。

    何小曼也认不出报纸上的照片:一个穿着护士白衣的女兵坐在树根上,背后的晾衣绳上飘着若干洁白的床单,夕阳照在她年轻的脸蛋上,她手指尖捏着一枝野花,花瓣似乎挠痒了她的嘴唇。照片上的女护士是好看,好看得跟一首诗似的,那种让人一念就肉麻的诗。照片旁边的一行字为:“战地天使何小曼”。报道刊登后的第二天,她清晨上早班,刚出门就被门对面两棵树上拴着的一条横幅吓回去,惊着了。横幅上的大字说:“响应军区号召,掀起向何小曼同志学习的热潮!”

    她退回门内,感觉像遭了伏击。她四岁那年父亲出门,也是看到一条横幅,赶紧退回家门的。那是相反的总动员,动员人们起来打倒“右倾”分子的父亲。他只是睡一夜觉的工夫,人们全动员起来,联合起来,将他打倒了。他好端端地睡觉做梦,人们在外面拉出标语用“右倾”二字伏击了他。小曼跟父亲一样,轻轻把窗打开一条缝,想看看“伏击”她的横幅标语是不是还在那儿,是不是自己刚才看花了眼。确实在那儿,大红底子,金黄大字。她关上窗,真的,她好端端地睡觉,也是让人伏击了。荣誉不能伏击一个人吗?她在屋里转了一圈,又一圈,怎么出门?早班正等着她去上呢,可是见了人该说什么,该拿出什么姿态和神态?一个被众人“学习”的人该是什么样子?

    十分钟后,正在扫院子和跑操的年轻护理员们看见的何护士,跟昨天是不一样的:黑色半高跟皮鞋,白底带天蓝点点的衬衫,蓝色军服裙刚达到膝盖上。头发最精彩,在脑后堆了一个丰厚的大发髻,把后脑勺和脖子的线条拉长了,山沟里的人用他们的褒义词形容这头发:“洋气。”门口的横幅大标语把小曼吓回去之后,她用于抵御的方法就是把自己装扮起来。标语上的何小曼似乎不是她,跟报纸刊登的大照片上那个“天使”一样,是另一个人,她的一番装扮,似乎在往那个人靠拢。她花了十多分钟收拾她的头发,那曾经被弟弟揪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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