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先生一回来,方晴颇有点为难。韩先生与郑衍同住——如今自己再于休息日往人家跑,岂不招人烦?毕竟男女有别,也不方便。
自己这边虽然是一个人住,可也住不了多久,房子到六月份到期。方晴涨了薪水,如今虽也能独立租起这间公寓,但心里觉得那样未免太过奢侈。想到又要重新租房搬家的事,方晴觉得很是头疼。
眼前,没办法,暂时先挪到自己这里来吧。
要说人的底线一旦打开缺口,就掉得厉害。以往方晴还为去郑衍住处踌躇,如今已经想到请对方来自己家了。
却不想郑衍觉得方晴小题大做,“瞎琢磨!”又笑话方晴,“你说你,该细心的时候,心大得像娘娘庙上供的馒头,这会子又心细起来,真是——”
既然郑衍这么说,方晴也就只好假装心大地继续去郑衍住处处理漫画的事。
韩益颇为忙碌,在北洋工学院——就是几经改名的北洋大学堂谋了教职,又在远洋船业公司做技术顾问,身兼二职,并不是每个休息日都在家。
若在家,韩益一般做些案头工作——方晴觉得许是在备课。
若闲暇无事,韩益会浇花、看书、烹茶——闽中所谓之功夫茶,小小的茶壶茶杯,每杯只有两口的量,方晴尝不出什么,郑衍倒是很喜欢。
也偶尔,三个人会坐下聊会天儿,话题不拘,文学艺术历史时事传闻典故无不可聊者。
春日的阳光从玻璃窗洒进来,三个人一边品茶,一边胡扯。方晴想起周作人先生写的《喝茶》一文,现在这般倒有点周先生的意趣了。
有一次三个人聊郑衍的新。中一个音乐家对弟子说,“弹琴,到了一定程度,拼的就不再是技艺,而是人格锤炼、道德修养和文化积淀。”
方晴笑问郑衍,“这约莫是小时候长辈教导你的?”
郑衍点头。
方晴笑道,“我幼承庭训,家父也说过类似的话,且还引申开来,所有的艺术形式、文学,乃至所有,要想取得高的成就,都要有好的人格和道德。”
郑衍笑问,“后来才知道,品德和成就完全不相干?”
“可不是嘛,可惜——”方晴叹息道,“我已经长成了一个好人。”说完,自己先忍不住,笑了。
郑衍哈哈大笑。
韩益靠在椅子上,双手插在一起,也笑了。
方晴在心里叹息,怎么有笑得这么好看的人。再看郑衍,这厮连笑都这么肆意张扬!
还有一次,三人聊到科学与玄学。前几年文化界曾爆发过科学与玄学的论战,大师们都有精彩言论,那时候韩、郑都还是学生,“围观”了这场论战,方晴却是正在“睁眼看世界”的阶段,从方家订的“旬报”上也窥得一点,奈何悟性差,对哲理性的东西不感兴趣,对其背后的玄机又不晓得,便没多少印象。
那时候,韩益是科学派,郑衍则是张君劢的拥趸,想起曾经的辩论,二人都笑了。
郑衍笑着让方晴当仲裁。
方晴?方晴哪懂什么科学。对科学,方晴有点像好龙的叶公,单知道“科学”好,“科学”有用,“科学”可以富民强国……然而也仅只如此了,科学在方晴这儿是个符号化的东西。
看方晴又露出傻呆呆的样子,郑衍嘲笑地虚指她两下。
“我就是觉得,要是让科学来管辖人生观,这会是一件特别没意思的事。”方晴笑道。
听方晴这么不学术、这么带有个人感情色彩的表述,韩益和郑衍又都笑起来。
方晴仔细琢磨了琢磨,努力措辞,“而且有点可怕,普世的科学真理管辖下的人生观——会不会千人一面、万众同心?‘万众同心’于做某件事固然是方便,但‘自由’在哪里?大家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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