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杂卷】乌衣(第3/5页)  鸾翔九天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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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前面做了那么多浑噩之事,如今居然自毁长城给叛军送去补给?!若这南梁终究要亡,若这大厦终究要颓,不妨让我亲手将之倾覆!何必劳动他尊贵之身!”

    我怒极反笑,突然觉得不管是父亲还是自己都如是可笑。

    “他萧衍不要自家的江山,准备拱手送人,我们谢家人何必暗中奔走,如是愚忠?!”

    房中寂静无言,除却屋外虫蛙长鸣。

    半晌,父亲才喟然长叹:“谢氏百年风流名,如何能由最后背主之名玷污?且不说这天下之大,何处安宁;单是弃离南梁一条,于世人眼中便与侯景之流无异。所以纵然已知并无前路,我也需得陪着谢氏一起,直到最后。性命可以丢,风骨不可弃,这才是真正的谢氏族风……”

    “呵……那父亲与我说这些又有何意义?”眼前逐渐模糊,十六年来,我头一次对着父亲嗤声。

    狠狠地将那几张纸拍在桌上,我已然无法自抑:“既然谢家千百人的性命,不如这士族清名重要;既然父亲已经替族人选好了归途,又何必做这些无用之事?!既然谢家的人便是为世人眼中的谢氏而活,那不妨在这百姓疾苦可怜的世道里,依旧粉饰太平富贵,且木屐共酒、五石清谈,只混沌等屠刀终至的一日来临,安然赴死便好!”

    “谢家从来不是为了世人而活!”父亲凌厉的声音响起,那是我在世十六年来,第一次听到温谦如玉的谢家儿郎有这般碎金裂玉之势,一时之间竟有些呆愣,连流泪也已忘记。

    似是怕吓到我,父亲的声音霎时变软:“士族巨木百年根,王谢两族已然风光太久。久到外人道只看到它的光鲜,却不知内里是怎样的藏污纳垢龌龊肮脏。物极必反盛极必衰,这道理我很早便与你讲过。而如今,正是士族最为颓败的时刻,这是命数,是运道,是不可避免的必然。所以你不必介怀,也不必看不穿。”

    父亲带着几分悲绝与不屑开口:“再者,如今的谢家随便拎出来一个,又有哪一个是干净?又有哪一个不该死?外面饿殍遍野,然朱门狗肉依旧,那些人随着谢氏享之受之,仗着谢氏名欺人霸物,而今到了该成全谢氏之名的时候,自然一个也不能躲过。这是他们欠谢家的,而如今,正到了该还的时候。”

    我面露诧然,难以想象这般冷酷无情,却又清醒到刺骨的话语是父亲所言。

    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他渐敛心绪,拍了拍我的肩膀,带着几分不忍道:“但是你不一样。阿姒,你不一样。谢家的血脉不能断,谢家的家学不能丢,这一辈人中,你最聪慧,也最有仁善是非之念。在这已然肮脏的谢家里,只有你是最干净纯善的那一个……只可惜……阿姒,我的阿姒何不为儿郎……”

    “父亲……”我张口欲言,心头的不安死灰复燃。

    “但是……是不是儿郎已经不重要了……明日起,离开建康,我会安排人秘密送你出城。”不等我说完,父亲便已然打断,用最不容质疑的声音道出自己的决定,“不要拒绝,阿姒,这是谢氏家主的命令,也是父亲的祈求。你记着,谢家不能绝,所以听话,明日便离开……然后,安顺平和地活下去……”

    四、未知

    离开建康的那一日,陪在我身边的只有琉璃。

    父亲说这种事情不宜张扬,所以直到离了城门,直奔郊野,印象中的他,还是那一晚房中愚笨地令人心疼,却又决然地令人哀戚的模样。

    我远远地望着这个曾经生活了十六年的繁华之地,这个无数士人奉为正朔的神往之都,看着它奢靡背后已然颓圮的篱墙,然后在逐渐走远的辘辘之声中,前往一个未知的地方。

    父亲说:天下之大,无处可安,但远离凡俗,不有痴念,倒也算是相安。

    我笑对:国破家亡一人独安,岂非当称苟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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